读初一时，我初识徐老师，他给我留下了儒雅的印象。那时，徐老师教语文，他刚过而立之年，已任校领导之职。平日里，徐老师不苟言笑，课间或放学时总是见他倒剪着双手在花坛草坪边缓缓踱步，时而弯腰拨弄花草或捡拾碎纸屑，神情严肃，让人敬畏，又让你心生一种沉稳有力的亲和感。
徐老师知识广博，上课时旁征博引，妙语连珠，每节课都在我们的会心一笑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。徐老师极少发火，记忆里只有一次。记得那天上课铃声响后，他手捧着一沓作业本，笔直地站在教室门口，脸色通红，怒气冲冲地吼了几句，责骂我们不用心做作业，并把一本作业本扔到了教室一角。
当时，教室里死水一般沉寂，谁也不说话。一两分钟后，徐老师平静下来，进门把作业本捡了起来说：发火只发在门外，现在我们继续上课。果然，依旧妙语连珠，依旧声情并茂，根本看不到徐老师的一点点火气，我们也很快进入了课堂情境，依旧读读笑笑。之后，再也没有同学敷衍应付语文作业了。
徐老师有一口低沉而醇厚的男中音，很有磁性。记得在学魏巍的散文《我的老师》时，他就像文中的蔡老师一样朗读着：“圆天盖着大海，黑水托着孤舟，远看不见山，那天边只有云头，也看不见树，那水上只有海鸥……”我们则像小魏巍一样，听得沉醉了。后来又学到高尔基的《海燕》，我们在课堂上听到了他激情澎湃、豪情万丈的诵读。与魏巍文章里说的相似，我喜欢文学并逐步走向文学，大概也是从那时起吧。
看到我喜爱写作，徐老师不断鼓励我多写并拿给他看。一天晚自习结束后，借着蒙蒙月色，我真的拿了两篇稚嫩的诗歌到了徐老师的办公室。那晚的校长室亮着灯，徐老师却不在，我轻轻放下两张稿纸便回教室了。
没想到第二天晚自习刚开始，徐老师就把我叫到了办公室，与我谈了两节课的诗歌和作文，并鼓励我坚持写下去。在徐老师的鼓励下，我坚持写作并积极投稿，在刚升入初三时就有作文荣获省级征文三等奖。
可惜，徐老师只教了我们一年。之后，都是在学校开大会或路上偶遇时才见到徐老师，也说不了多少话。后来，我师范毕业回到镇上小学教书，当时徐老师已经做校长许多年了。再见到徐老师时，他似乎不那么严肃了，总会微笑着对我说“加油啊”。我便有了勇气，不忘一直写下去。
工作第二年，我在文学杂志上发表了散文作品小辑。那时，徐老师已经调任其他学校，有一次意外在镇上遇见他，他看见我马上大声地说，你的文章我看到了，果然写得不错，继续努力，我等你的每一篇佳作。徐老师的话让我很激动，因为我知道他一直没有忘记我，一直都在关心我。这样的鼓励与期盼，让我始终未曾放弃写作。
再后来，徐老师调换多所学校，也不再担任领导了，只是教书，直至退休。同学说起时，总有一丝叹息，我却保持几分恬然与平静，觉得徐老师就如魏晋人物那样，只有在山林乡野归于大隐、在三尺讲台集于大成时，才能将他浑然醇厚的才学与超然清醒的人性诠释得淋漓尽致吧。这样的老师，对学生而言才是最重要的。
深受徐老师的影响，我也喜欢在教学时兴致盎然地朗诵一段美文或诗词，也总在课堂上指导学生诵读。每每看着学生抑扬顿挫地朗读课文，脸上那种享受的表情时，我的心里总是莫名地欣慰和满足，脑海里还会慢慢浮现徐老师教我读书和写作时的一幕幕场景……原来一位老师对学生的教诲和影响是这么深远啊。
后来，由于工作调整我再也没有见过徐老师。其实，我知道他的住处，也有他的电话号码，但正如“近乡情更怯”一样，总是不敢打电话或登门拜访。如今，一别也近30年了，不知徐老师头发白了几许，不知声音是否还那般醇厚……在我心里，多么希望徐老师能再站在黑板前吟诵“圆天盖着大海”，多么希望再看到徐老师站在教室中央激情澎湃、豪情万丈地朗诵《海燕之歌》啊！
（作者单位系江苏省常州市金坛区教育局）
《中国教师报》2024年04月03日第7版
作者：吴良辉